尸首的手上,曾经的纤纤玉指已经比钟言的手腕还要粗了,曾经纤腰紧裹的绸缎也被尸首撑碎,变成了水里的烂布头。
而尽管它们的头颅变得无比巨大,仍旧看不到眼睛。上下眼皮完全泡肿了,连一条缝隙都睁不开。只能看出其中一具尸首的眉心处有一点红,是一颗发烂的朱砂痣。
钟言心口一阵恶心,带有业火的胃部开始闹腾,让他莫名地想要呕吐。他往后两步,当真要吐出什么来。忽然,那两具尸首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在动,薄薄的皮肤好似不堪重负,即刻就要撑破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钟言看到在肚子里动的是两个身型如同自己这般大的人,或者说,不是人。它们的手朝肚子外面推着,薄如纸张的肚腹皮肉被撑出五指的形状。它们的脸也贴着尸首的肌肤往外顶动,甚至能看出明显的五官来。
是周钰的脸。
钟言差点走了神,回过神来当机立断,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向了琉璃壁。
宴厅内,秦翎已经睡着了,虚弱到坐着就能熟睡。由于灯火还未重燃,他睡在原座无人知晓,仿佛只要没有人吵他,他便能安安静静一直睡下去。
但是旁边还是有人看着了,徐长韶和他隔着一座,时不时瞥过一眼。就这个身子,说他大好了,还能娶妻,徐长韶当真不信,秦翎眼下这个样子已经半死不活,谁推他一把都能送走他。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徐长韶忽然警醒,他可千万别死在自己身边。
“秦翎?秦翎!”他赶紧叫了叫。
可是秦翎毫无反应。
“你没事吧?身子若是不行就该在家修养,跑出来吓唬人,算什么君子?”徐长韶特意大声了一些,“再说,今日是恩师寿宴,你在这里出点事算什么?你……”
话还没说完,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徐长韶虽然并不胆小,可还是吓了一跳,毕竟这只手太冷了,就像整个人在冰窖里睡了一夜。
“我还当是谁呢,怎么是你?”徐长韶不满地问,“你不是和你夫君恩爱吗?他已经病昏过去,你一介女子怎么还瞎跑出去?”
“我出去看了看。”钟言将手从他肩上收回,“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秦翎身子都弱成这样了,赶紧扶他回去,省得在外头丢人。”徐长韶又看到了她身后的周钰,“周兄,来,你我再喝一杯。”
面前就是刚刚满上的酒杯,徐长韶将酒杯执起,先抿了一口:“虽说暗无烛火,可烛火将今夜的星子压过一头,实在不美。明月皎洁,如此这般自酌自饮也不失为风趣一种,来,咱们……”
嗤,一下子,他背后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剧痛,由后心传到了满背。手里的酒杯再也拿不稳了,直接掉在了梨花木的桌面上。徐长韶忍痛回头去看,只见周钰的手刚从自己的背后抽出来。
随后身子一沉,他倒了下去,趴在了桌面上,后背一个巨大的伤口。
而这时,秦翎终于睁开了眼睛,只不过他背后的符纸全部被纸沾湿。红色的朱砂和黄色的符纸糊成一团,这张符显然已经废掉了,没有任何作用。
“你回来了?”秦翎睁眼后就看到了钟言,只不过这会儿的眼皮已经有千斤沉了,怎么都睁不开。多看她两下就要用光所有的气力。
身体里像是有一个抽干精神的空洞,不断往外泄气,秦翎很想抬头好好看看,可脖子也没了支撑的能耐,只能深深低垂着。
钟言和周钰就在这时走到他的背后,占据左右两边,一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钰腰坠上的薏米香囊已经被里面的米撑裂。
“你们……咳咳……要干什么?”秦翎低着头问,皮肤竟然白得快要透明了。方才还能坐姿端正,眼下连端正都做不到,只能靠在椅背上。无法用力的虚弱成了唯一的感觉,秦翎的头再次垂下,看到了两只青色的严重变形的手。
指甲的尖端弯曲内扣,手指的骨节和正常人刚好相反,每根手指都往后撅,好似怪异的鸡爪。
秦翎却笑了,将全身的力气都积攒到前胸来,缓慢地抬起头,好似这条命就剩下最后一口气。
“你们……是谁?”秦翎问,“谁让你们杀我?”
这两个问题当然得不到答案,秦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手穿进了自己的胸膛。单单是穿进胸膛还不够,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夺取性命,两只手快进快出,在左右胸口各穿出一个腕口大的窟窿来。
伤口不止有血喷涌而出,还有透明的水,无穷无尽往外流。
奇怪的是,秦翎并没有死去。
“咳咳……”可秦翎看着快不行了,但脸上仍旧挂着一抹笑容。那是看穿一切的笑,掌握战局的笑,也是一种放心的笑,对钟言信任的笑。
“你们杀不了我,我信她,我在等她回家。”秦翎说完这句话便塌陷了,不是摔倒,而是全身往下一塌就没了,像河堤边用泥沙堆砌而成的摆设,只能够短短地停留一刻便无影无踪。地上仅剩下他今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