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无虞发现尹路的博客后，当然也人肉了方擎，还特意注册了脸书账号，关注了方擎。去年年中某一天，靳无虞打开脸书，看见方擎的头像变成了灰色。方擎时间线最新的一条，是他的讣告和葬礼通知。

靳无虞学习到的社交法则里有一项，要对他人的悲伤表示同情。为了能在回国见面后，对痛失所爱的尹路表示同情，靳无虞专门学习了“悲伤五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绝望，接受。“不要假装你能体会他人的痛苦，”Dr.Foster对他说：“承认你做不到这一点。你能做的，只有安静地、耐心地陪伴。”

尹路已经在他怀里蜷了很久，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尹路，你问问我，他怎么死的。”

“你说。”尹路竟然很平静。

“他开着车，从盘山公路上冲下了悬崖，车毁人亡。他父母在当地华人bbs上发帖，说他是因为跟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才酒驾的。可是……”靳无虞的语气像在讨论侦探小说里的精彩悬案：“我查到的警方报告里显示，他很有可能是毒驾。”

靳无虞又等了好久好久，他刚想问尹路，你现在是处于哪个阶段，尹路却忽然开口：“如果他还活着，你还会来找我吗？”

这种反应，属于哪个阶段？靳无虞的脑子飞速运转，竟毫无头绪。

“不会。”靳无虞毫不犹豫：“即鹿无虞，君子几，不如舍。”

尹路终于哽咽了。倒不是因为方擎的噩耗。方擎去世第二天，尹路就在高中班级群里得到了消息，他的五阶段，早在一年前就独自度过了。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忘不了他。你来找我，也不会有好结果？”

靳无虞连连点头。尹路扭过身，正面搂住他：“我博客里面写的，都是……你可以视为一种文学创作。我跟方擎没在一起过，他只把我当好朋友。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根本不知道……”

“他知道。”靳无虞说：“他说他知道。”

啊？我去！尹路蹭地坐了起来：“靳无虞！你跟他……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我就问他，你知不知道尹路暗恋你。他说知道。他知道你故意把他喜欢的女生写的情书打湿不给他看，还知道你在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对着他……自渎。他说原本打算先谈过一两个女朋友之后，再来向你挑明，以免真的被你掰弯，可惜没机会了。他还祝我早日得偿所愿。一个挺好的人，就是自制力差了些。”

尹路嗷的一嗓子，一头扎在枕头上，闷声吼了一串。靳无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伸手想拍拍他。没想到，尹路猛地翻身跳了起来，抄起枕头就往他头上砸：“靳无虞我操你祖宗！打死你个狗东西！让你多管闲事！让你人肉！害我社死！狗东西！打死你！”尹路一边骂，一边抡起枕头对着靳无虞一顿狂抽。

靳无虞双手抱着头，蜷在床头。尹路打累了，站在床上扶着老腰直喘粗气。靳无虞咬牙忍耐，心想，好，到第二个阶段——愤怒了。

尹路强撑着下床去清洗，靳无虞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到卫生间门口，尹路突然回头：“你跟着我干嘛？给我坐床上好好反省！你还背着我干了什么缺德事！”

尹路一边冲澡，一边脑补他洗好出去后，靳无虞瞠着一双狗狗眼盯着他鼻尖，向他坦白一件在旁人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缺德事”，请求他原谅的情景。靳狗能想出来的对不起我的事，应该会很爆笑吧。比如想着我“自渎”之类的。这么一想，尹路就消气了。

“缺德事”？靳无虞将14岁那场不期而至的春雨以来与尹路有关的事大致捋了一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光风霁月，堪称道德楷模，没有哪一件谈得上“缺德”二字，于是心安理得地抄起床头柜上的笔和纸，誊写脑子里的行行证明。

尹路拉开浴室门，头还没擦干就走了出来，却见靳无虞伏在桌上，认真鬼画符。

嗡～，尹路故意把电吹风插在浴室门口，发出巨响。哗啦～哐！又把淋浴间推拉门重重推上。可靳无虞丝毫不为所动，像没听见。

好嘛，果然拔屌无情！在哥哥这儿爽够了，转头就投入数学那个贱人的怀抱。尹路半真半假怄着气，掀开被子缩进去。他打开手机浏览器，上次查看的bbs的页面还没关。

蔡校长出马，果然令行禁止。尹路往后翻了几页，没再看到相关的帖子。咦，这一条是什么意思？

“咱就是说，子牙的师尊是鱼父不会没人知道吧？”

尹路寒毛一竖。子牙？尹太公？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