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咏之,快快快,作业快拿出来给我抄。”
“陈咏之,为什么你总是笑?”
“还说没有。”
“你嘴巴没有笑,但你的眼睛笑了。”
……
红发女人买了一条狗,她觉得这是她孤独的尽头,但其实只是孤独的开始。
她没给那条狗取名字,一人一狗除了每天大眼瞪小眼之外,没有更多的交流。
红发女人偷偷松了口气,那是一条性格不活泼的黑犬,每天昏昏欲睡,只要按时按点给它喂食,别的时间不用怎么管。
屋檐下两个生物,彼此陌生,互不打扰,忽略物种的差异,或许我们可以把这称作是君子之交。
黑犬没有戴项圈,院子的窄门也时常忘记关,但它从来没有越过狱,似乎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它提起兴致。
有一次宿醉后醒来,红发女人发现自己睡在了院子的草坪上,那只黑犬就趴在她身边,也不看她,也不做声,眼神深邃地看着远方。青草,虫鸣,白日迷离……那一刻,红发女人觉得,它是一位哲学家。
很快又到了夏天。
七月八号的阳光温暖得有些粘稠,窗外的街景像融化掉的油画。红发女人一伸手就能拿到空调遥控器,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燥热。但她没有把空调打开,因为她一动也不想动。
她突发奇想,或许她能够以不开空调的方式把自己杀死。
很突然地,这个想法刚冲上心头,那只黑犬就顶开房门,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眼睛盯着床上的人。
静谧。静谧过后,红发女人突然振奋精神,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打开空调,呆坐片刻,换好衣服,把狗粮倒进盆里,出门去了。
那条黑犬养了三年,红发女人还是没有给它取名字,因为名字有时候意味着情感,而这种东西,她最不愿意去试探。有时候红发女人给它倒完食物之后不会马上离开,而是蹲在地上看它进食,黑犬很自如,并没有因为旁边多了个奇怪的人类而不自在。它往常也是这么盯着女人吃饭的。
一人一狗在一起经历了几个寒暑,但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过什么玩乐的场景,为数不多的有印象的一次是,红发女人给黑犬洗澡,然而它并不欣赏这种活动,从浴缸里逃窜了三四次,那天的黑犬兄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敏捷和生动活泼,红发女人一直在身后追捕,黑犬一直汪汪而逃,所到之处,带起的透明泡泡在阳光的折射下七彩纷呈。黑犬的逃跑给客厅造成了重创,红发女人清扫了很久,才清扫干净。然而笑声和狗叫抗议,却回荡在屋顶,久久不去。
很普通的某一天,这条黑犬失踪了,就像有些人莫名其妙就会不见。红发女人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因此有什么变化,她没有伤心难过,但是总是会在某些恍惚的瞬间,想起那双深邃的眼睛。想起它那黑色的并不顺服的皮毛。
很久之后的一天晚上,红发女人在家看纪录片,突然想起来,有人说过,狗临终前会找到地方躲起来,不让主人找到,这样彼此就不会难过。那条黑犬,确实年岁不小了。然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并没有说服红发女人,她更愿意相信黑犬兄只是在家呆久了,想到外地流浪。红发女人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视机,屋里又陷入了黑暗。
其实红发女人很早就给黑犬取了名字,但是从来没有喊过。我现在也不打算把它记下来,这样就永远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