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运动外套,一动不动窝在他的肩头,一条腿软软垂落,手指轻轻揪着吴岳的衣服。
吴岳和院长道谢又道歉,交谈几句话与人告别,踏出孤儿院的大门。院长站在门边,目送着二人离开。
“老天爷不要你的命,你就当死过一次,以后再不要想这种事了。”
医院的病床前,初冬说,“我杀了人,你还想留着我?”
院长苦叹,“从前你做过任何事,也都跟你的上一条命一起走了,不算数了,往后你就当人生重新开始,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深夜无车无光,吴岳选择在村里的招待所将就一晚。招待所小而老旧,日光灯滋啦地响,墙上的绿漆斑驳,黑黄污渍交加。吴岳多付了些钱,从老板娘那里抱来一床干净被子,铺在房间的床上。又请老板娘煮了碗面条,端进房间。
被子里鼓起小小的一团,吴岳走过去,把吃食放在床头,蹲下来,轻轻摸初冬的头发,“肚子饿不饿?吃点东西好吗。”
初冬静了一会儿,才慢慢从被子里爬出来。吴岳顺势坐到床边把人抱起,他端着面碗搅拌吹凉,说,“先将就填饱肚子,等明天回家了,爸爸给你买灌汤包和果汁。”
吴岳伺候着初冬一口一口吃完东西,把空碗放到一边,“肚子还难不难受?”
初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胃因为长时间未进食而产生腹痛,吴岳却不声不响看了出来。他吃饱肚子,胃变得暖热舒服,人终于从难受紧绷的状态慢慢脱离。
“你为什么不生气?”初冬问。
“生过气了。”吴岳拿热毛巾给他擦过脸和脖子,又擦干净他的手,说,“现在很高兴,因为找到了你,你也愿意和我回家。”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是。”
吴岳回答,而后捧过初冬的手,放在唇边低头亲吻。时间漫长,初冬怔怔看着吴岳,脑海没有思绪,吻像一片深蓝的海水降临,包裹他的全部感官。
“本子上画的是什么?”
“......女孩。”
吴岳和初冬一起坐在床边,看他画的画。初冬迟疑把手放在速写本上,慢慢翻开。画上是年轻的短发女孩,成熟的长发女人,正面,侧影,什么样子都有。
“她是原菲吗?”吴岳指一张蹲在地上抽烟的短发女孩肖像,问。
初冬抚过那张画。画画的时候,他偏爱美丽的女性,因为头发和身线都更好勾勒,但他脑海中关于美丽的女性只有一个具象,笔下的一切也就不自觉化成了原菲的模样。
“原菲,你为什么会钢琴,会数学,还会画画?”
“因为我天生就是这么有才华,不要太崇拜我啦。”
温馨软香的小房子里,原菲坐在画架前,拿着一支沾满颜料的画笔在画纸上涂涂抹抹,初冬坐在她旁边,好奇看着她画画。画上赫然是他们面前窗外灿烂的日落。
初冬问,“你这么好,为什么你的爸爸妈妈只喜欢你的弟弟?”
原菲噗哧笑出声:“这是什么问题?你觉得我好,他们自然也是觉得他好。”
“那你还需要他们爱你吗?”
“我需要,但如果没人给我,我也没办法,只能接受。”
初冬专心看着原菲画画。水彩笔刷柔软多彩,在画纸上抹开饱满的线与面,赤橙蓝紫层层叠盖交融,深蓝的窗棱框起弥漫的夕辉,景在原菲的笔下变得灵动跳脱。夕阳笼罩他们的身体,在地板上落下两条安宁的影子。
“如果以后我不能像你一样好,你还会愿意陪我吗?”
原菲笑起来,露出颊边可爱的酒窝。她捏捏初冬的脸,手指在初冬脸上留下脏乎乎的水彩印,“你为什么要像我一样?世界上有千万种人,你怎么样都好。”
“我怕你会离开我。”
“怕什么?”原菲漫不经心道,“人生走到最后,本就只剩自己。”
“尽全力珍惜路上陪伴你的人就好。”
静谧的夜,床上一条被子大半都裹住初冬,吴岳抱着初冬,已打着小鼾睡熟。初冬倚在吴岳怀里,借夜色望着男人眼眶下淡淡的黑眼圈,下巴胡茬冒出,浓密的眉毛也许久未修,之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模样一夜回归颓废。他们只是分开了两天,就各自狼狈不堪,谁都不比谁好上半点。
初冬低下头,脑袋埋进吴岳的怀里,嗅着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