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这么大,一个残腿的少年能跑到哪里去?
吴岳大半夜打电话给老李和自己在公安局上班的战友,战友又叫上值班的同事,一大群人从天黑找到天光乍破,把吴岳家附近的网吧、酒店宾馆、车站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老李试着安抚吴岳:“说不定是跑到哪个同学家里去了,初冬都这么大了,又聪明,不会跑丢的。”
吴岳焦虑至极来回走动,“不会的,他不喜欢去别人家里。”
“老吴,你先冷静。”
“手机一晚上都没开,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吴岳!”
“他走路不方便......”
老李不得不把吴岳往车上拖,“我们先回去看看,说不定初冬已经自己回家了。”
吴岳又回到家。可家中依旧空空如也,丝毫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吴岳就要心生绝望,这时战友打来电话,让他们回局里一趟,他用系统帮忙查孩子的行踪。吴岳连忙道谢,和老李赶往公安局。
结果很快查出来。虽然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但身份证却被使用过。行踪显示初冬在白天时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搭上前往另一座城市的高铁。
那是他来的地方。
吴岳谢过每一个朋友,独自踏上行程。他坐高铁到另一座城市,转大巴进县城,再坐公交入乡,回到那座孤儿院大门前。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重回此地。那时候第一次接回初冬,他满心满意要做个称职的父亲,给初冬最好的爱,让孩子忘记过往的一切伤痛。谁料世事弄人,竟如此难把握。
吴岳走进孤儿院,院子里玩耍的小孩好奇看着他,他知道里面不会有初冬,直直往门里走。
院长本坐在二楼的办公室桌前喝茶,冷不丁从窗外看到吴岳的身影,连忙放下茶杯跑下楼,“吴先生!你怎么来了?”
吴岳被他拦住去路,开门见山,“初冬在哪?”
“吴先生,初冬不是早被你接回家了吗?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吴岳审视着院长。他一天一夜没睡,到这里时又坐了一天的车,此时下巴全是胡茬,双眼充满血丝,瞳孔却锃亮如钢刀,“他在这里,是不是?”
“没有,没有的事,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吴岳绕开院长,按记忆里的路找到初冬曾经住的房间,推开那扇陈旧的门,一股潮湿的味道挥散开。
房间里零零星星的孩子抬起头,看着他。每一个都不是他的小孩。
吴岳转过身,“初冬在哪?”
院长年纪大,站在高大的吴岳面前显得佝偻又胆小,在男人克制的不耐下,院长露出颓丧而无奈的神情,“哎,哎——真是为难我这个老人家,吴先生,你还是回去吧!”
吴岳怒道:“我来接我的孩子回家!”
“如果他真想和你回家,何必瘸了一条腿也要一个人大老远跑回我们这种的地方?”院长的话如雷击中吴岳的心脏,“吴先生,你就听我这老人一句劝,初冬那孩子......他要是想回到这里,就让他回来吧,哎......”
怒火消散,吴岳心脏钝痛,怔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他离开这里,又跑回来。”院长摇头叹息,“现在他离开后,又跑回来!他不是城市里的小孩,有太多人的地方对他没有好处的,还不如让他就在我们这个破地方呆着!”
吴岳敏锐捕捉到细节,“你说从前他的养母去世后,他是自己回到孤儿院的?”
“是啊,他自己跑回来的。吴先生,我知道他是你的亲生小孩,但是如果你觉得他古怪——哎,把他放在我们这里吧,让他一个人自在......”
“我不觉得他古怪。”吴岳的声音因疲惫而低哑,“......让我见见他。”
院长带着吴岳进入宿舍楼。学校只有一栋宿舍楼,学生和老师混住,一楼是食堂和澡堂并排,二楼三楼住学生和老师,顶楼多空屋,存放各类杂物。楼层拥挤密集,地上积着生活用水,吴岳踩进水渍,跟着院长一直走上四楼。
院长指靠近天台的一个独立小屋,“他回来以后,就呆在那里。”
小屋门边靠着成堆的木头,墙体老旧,屋檐突出一个尖尖,孤零零伫立在傍晚的晨昏交界之中。吴岳走过去,走到门前停下脚步。
院长看着男人的背影,叹息转身离开。
再一次见到一个人出现在孤儿院门口的初冬时,院长意外的没有太多惊讶。即使少了一条腿,即使已经回到亲生父亲身边,这个孩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做一切他想去做的事情。
“初冬,你怎么回来了?”院长这样问初冬。
初冬说,“我总是要回来的。”
他究竟是被父亲抛弃,还是在做了为世俗所不容的事,院长没有问,也不敢多问。每一次看到初冬脸上那漠然的表情,院长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个头才将将到他胸口的初冬同样也是带着这样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