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营往下撤的时候,土围子的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韩山河和前沿阵地刚通了电话,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指向了六点,远处的土围子已是一片火海,弹雨如织,晃成一蓬蓬耀眼的火瀑布。他明白,战斗已经到了决胜时刻,于是,他果断地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团部特务连。天已蒙蒙亮,视野内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八路军的行踪已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敌人知道八路军逢天亮必撤的习惯,因此抵抗愈加疯狂。外墙已多处被炸塌,敌人尽数退入内墙,常大山把攻击部队分成了多股,从各个方向上猛攻。他的战术终于奏效了。敌人伤亡过半,只剩下两挺轻机枪,掷弹筒也打光了炮弹,漫长的内墙使其防守捉襟见肘,“轰!”的一声,突击队抵近爆破成功,西面的内墙被炸开一条两丈多宽的口子,待命的特务连呐喊着发起了冲锋,向内墙后连连投弹。“轰!”的又是一声,北面的内墙也被炸开一个口子,三营从北面发起了冲锋。失去了外墙,敌人的瓮城体系便已告破,现在内墙两面被破,敌人慌了,纷纷退入后面的砖楼。……那是一幢两层的建筑,楼顶上堆了一整圈的沙袋,虽然没有炮楼坚实,却可以在上边转着圈儿的射击,射界非常清楚。韩山河举起望远镜望去,楼上的火力密如蛛网,敌人知道已到了最后关头,遂做困兽之斗,他们嗥叫着从窗口和楼顶上还击,气焰十分嚣张。眼前的这一侧散布着三十多个步枪火力点,它们和一挺轻机枪一起,构成了严密的火网,楼前的开阔地上被打得尘土飞扬。攻击部队把砖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几次攻击受挫,伤亡不小。特务连的战士杀红了眼,在机枪的掩护下,从南面发起了重点进攻。排长周永贵抱着炸药包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面,几十个战士拉成扇面冒死猛冲,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战士捡起炸药包迅速补上,眼看冲到了砖楼底下。敌人也是悍勇,眼见对方冲过了火网,竟然毫无遮拦地端着刺刀从砖楼里冲出来发起了反冲锋。二十几个日军在一个士官的带领下和突击队绞做一团,在楼下展开了白刃战,战况异常惨烈。韩山河在望远镜里望得真切,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困兽犹斗!唉,抠门的老孙!要是再多支援几发炮弹,早就拿下了!”他不知道,老一团一共才缴获了八发炮弹,全都给他了。孟占山的通信员突然闯了进来。“报告团长!二道岗子来了日军一个中队,营长让我报告,我营不便死打硬拼,已破坏土路约一里地,并埋了十几枚地雷,现在抄小路去打杨家桥车站了。”“什么?去打车站?”韩山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一秒钟后,他的脸色立刻惨白!“急件呢?”他不相信似的问,语气异常严厉。
“报告团长!营长走得急,只让我口头转达。”“他奶奶的!”韩山河暴怒,一脚踢在战壕上,顿时尘土飞扬,“臭小子!竟敢违我军令,我毙了他!”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临阵脱逃,简直胆大包天!孟占山是个老手,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可是——这家伙还是这样做了!韩山河猛然想到:——娘的!这不奇怪,这种事也只有他孟占山能干的出来!——这家伙早已劣迹斑斑,来老二团后,几次分派作战任务时其不满情绪都溢于言表,现在终于按耐不住了,又玩起了老把戏。——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敢在战斗打到节骨眼上的时候釜底抽薪,自己怎么也没料到,原来打酱油的孟占山,现在倒成了关键角色!——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后门洞开,前面还胶着着,怎么办?该怎么办?对于孟占山的使用,他已经千小心万小心了,可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处处提防着此人,结果还是防不胜防!唉!说到底,还是他对孟占山的劣根性认识不足,他知道这小子胆大,可没想到会大到这种地步!此人竟可以置全局于不顾,置整个特务连和三营的安危于不顾!唉!事已至此,悔之晚矣!身旁的赵政委也脸色铁青,吼道:“这个混球,他搞什么名堂?他这一撤,咱也只好撤!”韩山河“呸呸”连声,嘴里“兔崽子!兔崽子!”的骂个不停,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没想到,车站的敌人还真出动了,更没想到,孟占山居然一枪不放就跑了,他奶奶的,让这小子给耍了。——仗打到这份上,已到了节骨眼上。撤?胜利近在咫尺,敌人败局已定,只能做最后的顽抗。可打下去?敌人的援军一到,后果不堪设想。——时间,关键的是时间。——二道岗子距此尚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修好一里的土路再加上排雷,怎么也得花一个小时,刨去通信员骑马送信的五十多分钟,至少还有四十多分钟,主动权尚在手里,还有时间。韩山河又推算了一遍,感觉没啥纰漏,就把心一横,咬牙道:“不忙撤!再打十分钟!命令干部全都下到最前沿,三营从北面佯攻,警卫连从西面全力出击,连长带突击排,指导员带尖刀班,给我往死里打!……就算是崩了牙,老子也得把砖楼给啃下来!另外,注意喊话,动员敌人投降!”看到韩山河决心已下,赵政委点了点头,他了解他的老搭档,一向甚为严谨,他这样说,一定是经过了充分的考虑。可是不知怎的,赵政委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他提醒道:“老韩,情况不妙啊!现在敌人困兽犹斗,而且援兵将至,咱们就算拿下土围子也没有多少时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