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收并不意外,道:“家父也常称赞李秀才。”薛收的父亲是大隋最著名的诗人薛道衡,虽他已经过继,但仍旧称薛道衡为父亲。薛道衡在南北朝到大隋这一段时间的诗名,大概和盛唐时李杜的名声差不多,可以说是力盖群雄,公认当世惇“虽罪名未著,而意有不善,辄不可留”。南宋秦桧帮两位前辈提炼了观点,“莫须有”。李玄霸知道薛道衡会被杨广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当然不会主动接触薛道衡。不然以他和李世民那高颎弟子的身份,早就在薛道衡府中来去自如了。或许是因为高颎没死的缘故,薛道衡虽然仍旧恃才傲物,一副文人尖酸刻薄的习气得罪了不少人,但居然给杨广写了几篇歌颂的诗赋,哄得杨广心花怒放,现在又有想要提拔薛道衡的意思。李玄霸进宫伴驾的时候,杨广主动和李玄霸说,李玄霸的诗才不错,该多和薛道衡学习。若能学得薛道衡一二皮毛,将来在诗赋道路上会受益无穷。杨广都这么说了,李玄霸就不躲着薛道衡了。薛道衡什么的无所谓,薛收还是很有本事的,可惜武德七年就病逝了。薛收今年才十六岁,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脾气很是开朗直爽。李世民和薛收说笑了几句,这两人就勾肩搭背,一同约去投壶。至于李玄霸。他这个闷墩子在二哥开始发挥恐怖的社交能力时,就只需要在一旁当挂件。李玄霸很好奇地观察薛收。薛收在历史中是个谋士和谏臣的形象。在魏徵归唐太宗所用前,规劝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别喜欢奢华的宫殿,阻止李世民游猎无度的都是薛收。李玄霸翻看到薛收生平时曾好奇地想,若是薛收没有早逝,魏徵还能不能成为唐太宗唯一的镜子。唐太宗对薛收也很怀念,当皇帝后感慨若薛收还活着,“中书令”这个位置该薛收来坐。“中书令”就是唐初的宰相,房玄龄和杜如晦坐的位置。因顾忌薛道衡,李玄霸原本没打算提前接触薛收。今日既然有缘见了,他就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位后来居上,明明是被房乔举荐,却差点跃到房乔头上先当宰相的人。李玄霸以为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又是直谏之人,一定是一个文质彬彬,十分沉稳可靠的书生。但薛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和九岁的二哥勾肩搭背,投壶的时候大呼小叫,投中了就鼓掌叫好,没投中就跺脚摇头,和街上见到的斗鸡遛狗的子弟没什么区别。李玄霸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了。“阿玄,你也来!”李世民把箭塞到在一旁发呆的李玄霸手中。李玄霸活动了一下胳膊,道:“如果我没投中,可不要笑话我。”说罢,他一支箭直接贯穿了壶的把手。薛收正想说“肯定不笑”,李玄霸投出“挂耳”后,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差点没憋岔气。杨暕走过来,好奇道:“本王听父皇说,大德你射箭几乎射不到靶子上,为何投壶如此厉害?”李世民笑道:“阿玄不是准头不好,是拉不开弓。投壶不需要多少力气,他可不会输给谁。”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又是一支箭从手中投出,挂在了壶的另一个耳朵上。李世民鼓掌:“又是贯耳,连中!再来!”杨暕道:“还有两支箭,若都能投中,本王就豪饮一坛!”投壶输了要喝酒。若宾客都投中了,就等于主人家输了,由主人家喝酒。不过有些宾客不喜喝酒,就改成作诗。李世民和李玄霸年幼,自然不会喝酒。投壶是主宾依次投,每个人四支箭,杨暕已经喝过一场。李玄霸道:“齐王殿下,你还是少喝些吧。你明明可以投中,非投壶外去,这是故意想喝酒吗?”说罢,他两支箭连续投出,再次分别投入了壶的两边“耳朵”中,不仅“贯耳”,还“全中”。杨暕大声呼好,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有勋贵子弟好奇道:“李三郎投壶这么厉害,最难的‘骁箭’也能投出来吗?”李玄霸摇头:“我力气不够,投不出来。”骁箭就是将箭投入壶中弹起后,又落入壶中。李玄霸那力气,是不可能把弓箭弹起来的。有人嗤笑道:“听闻李三郎病弱,原来真的连骁箭都投不出。”李玄霸看向嗤笑他的人。杨暕也将冷漠的视线投了过去。那人迎着齐王不悦的视线,也丝毫不惧。已经和李世民混熟了的薛收,在李世民和李玄霸耳边小声道:“那是楚国公幼弟杨积善。” 人前倨傲人后恭李玄霸疑惑地看向杨积善。自己和楚国公一家没什么利益冲突吧?这人嗤笑什么?难道是天生一副嘲讽脸吗?在李玄霸疑惑的时候, 杨暕和杨积善已经夹枪带棒聊了起来。李玄霸从杨积善与杨暕的聊天中,结合高颎曾经的授课,勉强明白了为何杨积善会对自己态度不好。杨积善是字, 他本名杨玄德, 是如今楚国公杨玄感的幼弟, 虽年纪不大,但因为楚国公杨素的功劳,被授予上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是散实官, 即北周的勋官,专门授予关陇集团的贵族子弟。隋朝的官制相当复杂,有散实官(勋官)、散官和职官三套系统。职官即实权官职, 不必多说。散官是延续魏晋门阀那一套,依照门阀品级直接定官职, “上品无寒士”就是指的散官。自魏晋后, 散官是官员“本阶”,即无论你当什么实权官职,身上官品都是以散官品阶为主,所以才会出现手握大权的寒士对没有实职的门阀卑躬屈膝的情形。勋官是西魏关陇武人集团为了取代山东旧门阀,联合关中郡望世家自造的一套新的门阀体系, 取代了“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