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佑妹妹符祈的医馆虽带个馆字,实际不过是油布支起来的大棚。遥遥见符佑来了,她将手头病人的方子挥墨刷刷两笔写就,收了几两碎银,挂出了今日收摊的牌子。
“有什么进展?”符佑两臂交叉将佩剑抱在胸前,接过妹妹递过来一沓纸,上头秘密麻麻写着各种药材名称,作用,和有疑问处的注解。
“老实交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符祈从里三层外三层的行医箱里翻出装着花蜜的瓷瓶,却没有直接还到他手上。
符佑浅薄的药理知识显然不能助他搞明白妹妹艰深的笔记,不解地看她质疑的眼神:“怎么了?”
“我行医也十好几年了,栾州除了师父外几乎再无医术在我之上者。”她严肃道,“钻研了大半个月,虽然知道里头有些什么,却因为其中加了多味药性相悖的药材作障眼法,难以辨出真正的作用。最后还是跑了一趟玉瑶山请了师父出山,与她老人家共同翻阅许多古籍才初步有了些眉目。”
符佑皱眉。“竟有这么复杂?”
她不否认:“我与师父虽仍未弄清此物全貌,却推断出应是某种寒毒的解药。”
符佑心里一沉,可若是解药,程和为何又需要持续服用?还不等他问出口,符祈又道:“若我猜的不错,此物目的并不在解毒,而在抑制毒性发作上。虽不知是何毒,但依据药材的分布,应当是某种多处发病的并症。又正因如此,解药的药性极弱,需要长期服用来产生控制病情的效果。这东西到底是谁在用?难不成你被人毒害了?”
“是文王殿下,”符佑接过瓷瓶,满面愁容。“有人每月递送此物来,又嘱咐务必按时服用。这么说来,殿下是不慎遭人投毒了。”
“文王殿下?”意识到事态之重,符祈沉思片刻道,“殿下若得空,我择日可登门拜访为他诊脉。连脉象一同看察也许能摸着这毒的门道,再寻找破解之法。”
符佑点头。“我即刻将你所说回禀给殿下。”
程和听罢,答应让符祈为他看诊。几日内符祈便拎着她那不离身的行医箱,跨入了王府大院。把完了左手换右手,又将程和以往病史及生活习惯等问了个底朝天,总算是有了些结论。
“如何?”阿佑站在一旁,见妹妹手指终于离开程和细弱如骨的手腕,急切地问道。
符祈摇摇头。“此毒玄奥,解毒并非易事。”
“何出此言?这究竟是何毒?”
“起初光靠解药成分,我和师父认为毒性最多不过危及脾、肺、肾三处。而结合方才殿下的脉象,虽不致命,恐怕此毒已蔓延至十二经脉中的六阴经,寒气聚于阴脉之海的任脉,长年累月定会浸入肺腑,侵蚀心、骨、脑。”符祈一边潦草地记下程和可匹配解药调理的药方一边解释,“只是殿下自幼便是畏寒体质,体内又落有大小旧疾,此毒作为慢毒,加上这药的抑制遮掩之效,寻常人实是难以诊出。”
“医师方才说解毒不易,可是还有解法?”程和听闻毒之烈不慌不忙,只镇定地将先前撩起的袖管抖落,问。
“不好说。”符祈将写就的药方在空中轻轻甩了几下晾干,“不过小人将尽力为殿下探查一二。在那之前,请殿下将此方同这解药一并服用,对抑制寒毒发散会有些效果。另外,听闻解药是定期由他人送来,小人先前已将配方交由兄长,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也可自行抓了药材制成膏服用。”
“多谢符医师,您对本王有大恩,除今日酬劳外定另会重谢。”程和起身向她行了大礼,却被她拉住。
“殿下的事便是我符佑的家事,”阿佑也赶忙扶住他,“属下怎会明知殿下身重剧毒还无动于衷呢?家妹也是一样。”
“有你二人助力实属本王的福气。”程和漾开感激的一笑。送走符祈后,那笑意却逐渐凉下来。若真依阿佑先前所说,程祯送这花蜜是从三年前的秋祀后开始的,那他中毒大抵就是在那次进宫之时。具体是何时……他实在不愿回忆,更不愿相信,可事与愿违,答案似乎只有这一个。
秋祀结束后的宫宴散了,程祯拉着他去崇昭殿,说让人炖了血燕给他补补身子。程和心中疑惑,往常用这类滋补的点心都是下午,大晚上的,为何才用过膳又要用汤羹?但既然程祯已经准备了,他也不想驳了哥哥的心意,顺从地去了。
那血燕被端上来后,宫人也不下去,只静静退至一侧,明明低着头程和却总觉得有眼神往这边瞟。程祯替他舀了一勺,亲自吹凉,拿着汤匙的手却抖得厉害。程和不知他是怎么了,便说:“皇兄放着,臣弟自己来。”
他从程祯手中取走瓷匙时,程祯的手指握得很紧,似乎有意不愿松开。又怕程和觉出端倪,僵持了一瞬仍交给了他。程和喝下时他的目光像涂了胶一般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艰难吞声,如今回想起,言语间甚至有几分哽咽:“今日朕命太医在里头多加了几味药,药性烈,你少喝些。”
程和当时并无疑心,只笑道:“皇兄既已废了如此心思,臣弟又怎好辜负了呢?再说了,皇兄定是胁迫太医们把最宝贝的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