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熟的面孔正蹲在小池边撒着鱼料。看着池里纷纷涌上来抢食的红白鲤,他狭长的眼睛微眯,一副满意的样子。
他身旁栽种的柳树枝条随风在池面泛起一阵阵涟漪,他看过来时,飘起的柳枝正好将他的眉眼遮挡。
沈秦明弯着眸子起身,手下接过他手里装着鱼料的小盘子,站在他的身旁。
沈秦明慢步靠近茶梨,浅笑道:“原来是燕小姐。”
她在秋鹿楼见过他。
茶梨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心里满是防备:“沈老板怎么在这里?”
他会认出来她是戏楼里的茶梨,而不是燕家的小姐吗?
沈秦明拍手蹭掉手上鱼料的动作顿了顿,又接着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擦手,还故作伤心道:“真是难过,我在你们燕府的宴会上受了伤,燕小姐却不知道。”
茶梨看向一旁的春巧,见她也摇了摇头,随后才对上沈秦明的视线淡淡地“哦”了一声。
“燕小姐要试试喂鱼吗?还挺有趣的。”
沈秦明叫手下把小盘子递到茶梨面前,慢慢走回他之前的位置站定,自顾自说道:"昨儿个我来喂鱼,只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鱼儿愿意过来靠近我的饵料,今天倒是一窝蜂全都涌了上来,但我找不到原来那只鱼儿了。"
他侧眸,看进茶梨的眼睛,笑起来顾盼生姿:
“姑娘家心细,要不燕小姐帮我看看,那条鱼还在不在?”
茶梨却不想在这里多待,随意回了他几句就告辞离开,回头看去时,风突然大了起来,他撑着膝盖半蹲在池子边,依旧是柳枝将他的神色遮挡。
回院的路上遇见了燕迟江,茶梨正琢磨着他是哪个少爷,要不要上前跟他打声招呼,就见他垂着眸子,无视她直接往前走。
茶梨:“……”
忘了自己在燕家的遭遇吗?真是贱的慌。
茶梨在宅院里乖乖待了几天。
春巧时不时出去一趟,给她拿些吃食,或是买些需要的东西,见她无聊,偶尔会跟她说些打听过来的趣事。
沈七则是每天定时定点地来给她送药,又按时按点地走,也就是在她抱怨银钱都快被自己败光了之后,他给了她一块小小的立牌,说这是燕家钱庄的调令,让她想取多少取多少。
然后摸摸鼻尖默默补了一句:“我们少爷有的是钱。”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个暴发户的下人,他又默默闭嘴离开了。
茶梨:……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收下了,但没敢真的从燕家钱庄里取钱。
从春巧那儿,她了解到燕霄九宴会后就离了家,燕临川的院里偶尔会传来他梦魇后的哭叫声,燕迟江这几天都忙着找大夫给他看病,却收效甚微。
燕晓池从办宴会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着家,昨天周管家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叫了回来。
“我昨天去给小姐拿午饭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周管家跟四少爷说什么要祭祖的事,这几天也有好多下人忙里忙外的,我们要收拾收拾吗?”
春巧在得到她的应允后,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曾跟着养父母学过些知识和手艺,会制一些简单的糕点,做好了给茶梨尝尝,见茶梨点头说可以,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后才羞赧地低头,在心里偷偷乐了乐。
从那天开始的每餐饭后,春巧都会给茶梨准备些甜而不腻的点心,她喜欢的就多做些,吃腻了就换另一种。
要去城北露知山祭祖的前一天,茶梨让春巧将糕点放到食盒里备着,去街市买了些香,蜡烛,还有纸钱。
她不懂燕家有那些规矩,就又买了些其他的祭品。回来的时候听府里的下人在议论府里的三少爷,说五日后他会从贝多医院里复诊回来,不知怎的,她对这个一直没露面的燕微州很是好奇。
茶梨在心里笑了笑自己。
估计是没见春巧打听过他的事,觉得他神神秘秘的,才产生了好奇心……
第二日,天早早地就下起了毛毛细雨,一路上,豆大的雨点如断线的珠子般倾盆而下,打在马车车顶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密集。
茶梨的腿伤还没好,如今又遇到下雨天,只觉得阴冷的气息直直爬上自己的膝盖,引起难耐的疼痛。
她抱紧了手里的盒子,偏头靠在一旁,听马车外的雨声。
到达礼明寺,雨也一直没停。
春巧撑着伞,扶着她从马车里出来,茶梨本就单薄的衣料被斜飞的雨滴打湿,黏在皮肤上,她不适地动了下身子,抬头就看到落在后方的燕迟江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
挺拔的背影和墨黑色的伞,茶梨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春巧让她在一旁等着,自己又急匆匆地往她们来时坐的那辆马车赶去,茶梨站在寺庙门前的屋檐下,抬头看向如瀑般倾泄而下的雨。
那时她好像躺在泥泞的地面上,脸上满是漂落的冰冷雨水,他和另一个人……
怎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