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微变,防御式地回答:“野兽哪里有什么家不家的,不过是看停留在哪一处罢了。”
“真的?”龙芝一下一下地拨弄他拇指,语调很顽皮:“可是其他地方没有那么多森林,没有一年不会下雪,也没有在身上画图腾,在头发上串珠子的人。”
过去好久好久,久到龙芝以为对方要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的时候,倏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裴隐南收紧揽在他背后的手臂,将他托起些许,低头埋在他的肩上,怅然而迷惘地说道:“回不去了。”
“所有的方法我都尝试过,坐船、施法,没有一次成功过。我离开得太久,早就忘了那里到底在什么地方。”
龙芝被迫撑起身,看着怀里的人,看着这只可怜的、遗失了故土的动物。他要真是只纯粹的动物也罢了,可惜他有了人身,有了七情六欲,同时也失去了野兽那份随遇而安的洒脱。所以他才会在发上串金珠,打扮得与中土百姓格格不入,因为找不到归属,所以宁可做一千余年的异乡人,真教人不知道该说他骄傲还是笨了。
龙芝微微笑着,心底却沉重酸软,仿佛是赤脚踏进潮湿的沙地里。他把脸颊挨在裴隐南发上,将手里的金珠递到对方眼下:“这个,是怎样串在头发上的?”
裴隐南抬起眼看他,一对眼珠亮而莹润,这一刻的他倒真有些像只猫了。片刻之后,他坐起身来,也不说话,沉默地将龙芝扳转过去,抓起他一缕乌青柔亮的长发。龙芝感到头皮上轻微的牵动,一侧头,发现对方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在给他编辫子。那缕头发在他手中很快变成一根细细的发辫,金珠就坠在尾稍,龙芝抓过来摇晃几下,很满意它的牢固。
辫子编完了,龙芝仍背对着裴隐南不肯动,耍赖似的道:“我还要。”
“真麻烦。”
嘴上在教训他,行动却很顺从。裴隐南盘膝坐着,捻起他又一缕发丝。
湿润的风轻轻从襟前拂过,风中沁着不知名的花香,龙芝双手撑在身侧,低头看两人投在草上的影子。裴隐南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握着他的头发摆弄,这情形无端地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龙芝歪了歪头,当答案渐渐从脑海中浮出之后,他啊了一声,脸色变得颇为惊讶。
“又怎么了?”裴隐南冷声在他身后发问,腔调活像在嫌弃一个麻烦的小孩子。
龙芝道:“裴隐南,你好像我娘啊。”
凭借影子,龙芝看到对方的动作顿住了,继而阴森森地开口:“想讨打了是不是?”
龙芝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倒,恰好栽进裴隐南怀里。他仰头看向身后的人,逗猫一样伸手挠弄对方的下巴。起初裴隐南抵住他的手,不让他碰。不过等他用指尖在那里抚摸几下之后,对方就乖乖抬起下颌,半眯起一双金色的眼睛。
“裴隐南,”龙芝忽然出声:“让我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就着这个姿势,他看见裴隐南眼睫重重一颤,视线落在他脸上,很快又移到别处去。对方脸上若无其事,也不说好或不好,可龙芝分明听见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那样剧烈,那样失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紧张。
终于有一次是自己让这个人手足无措了,龙芝十分得意,不依不饶地推裴隐南的手臂:“怎么不说话,快说,要不要让我——哎呀!”
不等他把话说完,腰肢就被一双手臂铁箍似的圈紧了。背后的人蓦然俯身,芬芳柔软的长发从他肩头泻下,落了龙芝一头一脸。龙芝瞪大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裴隐南越来越近的面容,对方蹙起眉,几乎是带着怒气地,用力地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