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严正青连同许四、冯管事、张牧之、何泽等一起,站在公堂上。
严正青明显清减了一些,然而面容平静,身上整洁。他本来微微低头站着,突然间侧头,准确地望见堂下的付遥。
两双眼睛短促地交汇了一下,付遥攥紧手指,心中想着严正青身上的伤不知好了没有,却还硬是板住脸,怕叫旁人看出端倪,再生事端。
严正青则在飞快的一瞥后继续目视地面,他心中几乎要怨恨那个还在付遥腹中的胎儿,非要在他不能看顾的时候连累付遥。
幸好付遥未在山上出事,否则他无论如何都要许四一行人没有好下场。
汤县令一拍惊堂木,满堂寂静,他命衙役将诉状张贴好,沉声开始了庭审。
直到今日,付遥才明白来龙去脉。
原是许四先发现了定山的金矿,他大着胆子瞒下来,打算私吞金矿。不过此事非一人能成,他须得找个帮手。
他本想与许祁合谋,但许祁一直看不上他,还给他吃了闭门羹。他想到自己与张牧之这个读书人是远房亲戚,便去登门求助,又用金子利诱,希望张牧之能帮他找个门路。
张牧之多年科举不得志,正想捐个官,只愁囊中羞涩。许四这下给他瞌睡送来热枕头,两人一拍即合,张牧之也将跟他读书的何泽拉入伙,由许四出钱打点,把何泽送入县衙做县令的长随,充当内应。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许祁急病去世,许四想趁机夺走那庄子,也好继续挖掘金矿,未料到严正青是块硬骨头,非得和他杠上。
他已经把庄子实质上控制得差不多,绝不愿意将到手的鸭子送出去,故而叮嘱冯管事,若严正青亲身前来,一定要他有来无回。
冯管事为人油滑了半辈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明白杀人的话他绝对逃不了,指不定还得给许四背锅,因此就想糊弄过去,送严正青快快下山。
可惜事情败露,有人向许四通风报信,刀架在脖子上,冯管事没法,只能默许周老三去斩草除根。他们都太过轻视了,没想到云丫头这个看在身边养大的女孩会反水,更没想到身强力壮的周老三会被两个坤泽杀死。
至于所谓的闹鬼传闻,皆是许四和冯管事一起哄人的。那几个失常疯癫的人,也是被喂了山里的毒蘑菇才这样。庄子里被喂毒的人是由于既不配合许四的计划还想着告密,而那个倒霉的家丁,纯粹是冯管事想尽快把严正青吓走。
而张牧之能上门给付遥做先生,更是意外之喜,可以把严正青的行程完全掌握。
只是那天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仅使事情意外败露,还冲垮了山中的矿道,冲走了不少挖出来的金子。
汤县令开始宣读判决时,付遥竟然感觉双腿发软。他扣住自己的手腕,几乎没听清楚其他人,只知道严正青——
无罪释放。
衙役上前解了木枷,许四还高声叫冤,冯管事瑟瑟地坐下去,何泽面无生气,冷漠地注视着堂下的听众……
这些付遥都没有在意。
他跟着人流到衙门外,还觉得恍惚。等到人潮散尽后,一点水仙花的清香骤然靠近。
严正青自后面将他轻轻一抱,说道:“辛苦了。害怕吗?”
“不害怕。”付遥说,“一点都不。”
他握住严正青的手,严正青也看见他摘下手套包着纱布的右手,神情一变,可付遥说“终于见到二爷了”,他又没有办法,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仓促地回头,让付遥赶快上马车。
付遥捧起他的脸,竟是严正青眼圈发红,看起来几乎要落泪。
“二爷。你每次问我害不害怕,其实是你自己怕得不行吧?”
付遥笑了笑,他从未如此温柔地说,“我永远都不会怕的,因为我知道二爷心爱我。”
“我不知道何泽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许四都被抓了,他还妄图与张牧之一起,骗你去做人质。”严正青在窗前,一边看着这段时日没处理的事务一边说,阳光下他的脸素白得吓人,“下回遇到这种事情可不能这么莽撞,手若是伤得狠了,那可怎么办?”
付遥啊了一声,看上去还有些神游天外,说道:“哦,这个……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嘛。”
严正青并不认同,只说:“以后再不敢请先生了。”
付遥笑起来:“这我知道,叫因噎废食。”
严正青抽空用手指点了点他,“学得什么东西?快去看书罢。”
没有了先生,严正青只能来做半个老师。不得不说做先生这方面,严正青完全比不上张牧之。纵然付遥很想偏心,有时也很难那么昧良心。
严正青意识到了,看起来颇为懊恼。付遥为了哄他,就说:“是我读书愚笨。”
“哪有说自己笨的?”严正青不满道,随后又说,“我确实不会教别人,不能怨你,罢了,我去请孙先生来。”
孙先生胡子花白,走路颤颤巍巍,说话慢慢悠悠,也是做了几十年的秀才。大约命里没有官运,不过教学生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