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和姑娘从前?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人捧着,要人说好话,何况他还是个男人,总叫他做小伏低,他心里未免觉得烦。再则,他常年在家里头被父母哥嫂管束着,自是不爱听唠叨,姑娘又何必管他那么多?他花钱再大手大脚,是花他邱家的?,又不干姑娘什么事,你难道?还替他心疼银子呀?”
“我不是心疼银子,我是想他长进点。我和你不同,我和他好,你只不过跟着做个丫头替他端茶递水,他高兴了赏你钱,不高兴你就躲开,往后他好不好也?与你不大有关系。可我不一样,我和他相好,如若往后有幸成就婚姻,我对?他是有一份责任的?,自然要劝他好。你想他的?爹娘哥嫂难道?不疼他?还不就是因为疼他才想他成器?”
妙真说着就疲倦地?笑了下,“随他去好了,我们俩大概没有这个缘分。”说着,她就吃尽剩下的?茶,走到廊下去透气?。
下雨的?缘故,屋子里闷得很,又不能四处走动,只好坐在吴王靠上。亏得这房子的?廊檐总是伸出去一大截,雨水溅不到阑干上。再下一阵就有了些凉意,妙真掐指一算,立秋了。
固然日子不如从前?那般安稳恬静,可在无?数次的?颠沛辗转中,她终于体会到光阴荏苒。这几年内离她而去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她觉得她已?经完全能禁得起这世间的?任何离散了。所以?笃信邱纶会走,即便有些悲伤的?情绪,倒也?还算轻盈,仿佛是遗失了一件用不上,也?舍不得的?行李,心里对?自己说——这样也?好。
花信是不肯死心,生等着暴雨下成了细雨,寻到外院良恭房里来和他商量,“他们两?个拌个嘴也?是常事,小两?口哪有不拌嘴的?呢?可一连几日三?爷都?不回来,大约是真动了气?。我方才劝姑娘派个人去找找他,他知?道?姑娘使唤人来找,就有台阶下了,自然就回来的?。”
良恭原以?为她有什么正经事,特地?从床板上郑重地?坐了起来。一听是这些话,又懒得理会,抱着后脑勺倒回床上去,“你是想叫我去找找邱三??”
花信拖了根长条凳来床前?坐,把他胳膊肘笑推两?下,“是这个意思呀,你去找了,三?爷也?当姑娘派你去的?。咱们这头递上梯子,他还不赶紧顺着下?”
良恭厌烦地?瞥她一眼,“不去,皇帝不急太监急,妙真都?不去找他,你忙着找他做什么?”
“姑娘那是在赌气?,你跟她这些年还不知?道?她的?脾气?么?她一向要人家去哄她,从不肯拉下脸去哄人。可小两?口过日子,哪有这一个常去哄着那一个的?,是人都?是要烦的?。”
他哼笑了声,好笑地?睇住她,“哪里来的?小两?口,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在这里装样子!”花信翻了白眼,然而眼珠子转动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低下眼来看他。
她在他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里,渐渐想起那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前?尘种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来他的?效忠是另有目的?。怪道?妙真落魄至此,他也?甘愿陪着,不怕麻烦。妙真晓不晓得呢?难道?她不愿意对?邱家屈尊一点,里头有这个缘故?
花信尽管猜测着,心里并没有对?这几年他的?伴随产生一点旁观的?感动,反倒从这一刻起,隐隐厌恶起良恭。她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知?不觉间,妙真似乎成了她捂在手里的?一件宝物,她觉得她是这宝物的?主人,总是要待价而沽的?。一般的?人,她轻易是不肯给?的?,他们也?要不起。
他不肯去,她就算了,静静地?出来,又往对?面那间屋里去托严癞头,严癞头总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的?请求。
果然,严癞头下晌就到街上去打听,问到邱纶那两?个苏州来的?朋友头上,他们说他是住在一个姓陈的?妓女家中,他又寻到这陈家来。
这陈家的?后院外头有一条河,这一带有许多行院。一入黄昏,就把各家院子里都?点得灯火堂皇。陈姑娘的?闺房在二楼,严癞头扶槛上去,脚踩在木阶梯上,慢吞吞的?“咚咚”作响。
邱纶听起来,像是敌人投降的?鼓乐,他只有一点高兴,觉得是妙真认了输。同时也?有觉得有些可笑,原来男女间,爱来爱去,不过是一场战争。有什么意思呢?他希望的?男女之情,绝不是这样子,他爱一个女人,绝不是要她成为敌人,更不是要她做他的?长辈。也?许女人年纪大一点都?会这样,变得唠叨起来。
正在好笑,严癞头上来了,看见边上那位陈姑娘坐在榻的?另一侧染指甲,便艳羡地?冲邱纶笑着,“我这下晌到处在找三?爷,原来三?爷在这逍遥窝呢。”
邱纶在这一侧架起一条腿,脚踩在榻上,歪着笑脸,“姑娘叫你来找我回去?”
按花信的?意思,严癞头该说“是”,但他偏偏没说,只摸着脑袋笑,“回不回去全看三?爷,姑娘找不找的?又有什么用?是怕三?爷在外乡出什么事,我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来看看。”
邱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