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走吧,实在不行就找地方避一避,反正就这最后几天了。”那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今晚收第二魄,人若少了两魄便长久不醒,秦翎睡着等死罢了。”
郎中不再回应,端着烛台往后走去,影子在墙上跟着,倒像是两个人。药铺怕受潮,脚下没有用木板,而是石砖,有点什么动静都格外清楚,他继续往后走着,忽然一阵石子滚落声响在身后不远。
“谁!”他猛然回头。
身后竟无一人。
女人再次催促起来:“快走吧,找地方避一避。”
郎中却没往回走,而是举着烛火往后走了两步。光照出一圈亮来,他将烛台从左晃到右侧,依次查看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郎中自言自语,转身走回刚才的地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猛然回头,晃得烛火差点不稳,这回他听真切了,就是小石子在石砖上滚动。不仅听见了,他还看见了,一颗黑色的小圆石在三步之外,滚了最后一下,定住。
这是什么?他往前走去,为了看清还蹲了下来,让烛火照亮它,紧接着双目瞪大,这石头子竟然会动!
石子表面宛如有一扇门,被里头蠕动的东西顶开,拉着粘稠的丝在地上缓慢爬动。这根本不是石子,这是泥螺。
为什么会有一只泥螺在地上滚?郎中再次擦了擦汗,忽然发觉余光之内多了一双穿了绣花鞋的脚。
有个人和他隔着木桌,就在那头。
作者有话要说:
秦烁:嫂子有本事去账房。
钟言:明日就把账房杀穿。
【阳】肉纸人6
秦翎的院子里今夜格外异常,元墨是知道今晚凶险,可小翠不知情,只当大少爷突然高热。但即便她不懂药理和内情也看出四周不对,似有大事要发生。
“元墨,你觉出什么来了吗?”她又将一瓢水泼到少爷的那件衣裳上。衣裳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不断滴落,地上已经汇聚了好几滩。
“觉出来了,今晚院子里怎么这么多火英姑?。”元墨在门槛外头泼水,石头台阶上泼了一层又一层,愣是泼出了溪流的架势。
“是啊,一闪一闪怪闹心的。”小翠目不转睛地看向竹林深处,往常只能看到十几只,她和元墨还经常捉来玩,放在纸糊的小灯里面充当一会儿烛光,玩够了再放出去。可今天火英姑来了一大群,它们相互聚集,说好了一般,停留在野草的尖梢甚至压弯了草身。
“比天上的星子还多呢。”她往后退了一步,今日忽然不喜欢这虫了。
“可能是咱们院里潮湿多水吧。”元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虫子最喜欢有水的地方。”
“话说回来,咱们这院里就缺个活水,看着总别别扭扭的。要是引一处活水就好了,听说有种地下水叫作温泉,取出来就是温的,对生病之人最有益处。隐游寺就有那种热水,少爷一定得好起来,说不定去泡泡就能好。”小翠说,自己愣了一下,赶紧改口,“呸呸呸,不是说不定,是一定能好。”
“嗯,一定能好,少爷不能这么命苦。”元墨又一盆水泼出去,“你去屋里看着,我去外头的井打水。”
“去吧。”小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转身进屋去了。元墨拎着两个空空的木桶走出院落,脚下的土壤忽然一软,差点崴了脚。他重新站好,这两天泼水泼的,泥土确实松软了,等到再次转身,刚刚任他踩踏的土壤无声地动了起来。
明明那一脚已经踩实,可又像土壤内里被翻了一遍。鞋印的正中由平转凸,鼓起一个小包,随后小包裂开,缓缓钻出几十只泥螺来。
不远处的草丛中,野草的根部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全部吸满了泥螺。而无数只火英姑盘旋于泥螺的正上方,时不时抓一只上来,用弯曲坚硬的上颚撕开泥螺的身体,不断挥动着下颚的须子,像是吃疯了。
药铺里,郎中仍旧蹲在地上,看着那只泥螺缓缓地爬过这块砖,到下一块砖上面去。他是吓得不敢动了,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那双绣花鞋上的花样是莲花,可是在他的眼里不亚于一道催命符。自己的药铺里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女人?况且来势汹汹,必定不是人。
尽管这时候已经足够惊恐,可他还是先稳住自身,没有马上掉头而逃,反而蹲住了以待时机,只是不住变快的喘息泄露了他的心境。烛火微弱,他的手不断颤抖,烛火也跟着抖动,那人仿佛决意要站定在那,郎中屏住呼吸,没有听到旁边有其他人的换气声。
她是谁?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不动?
难道她是鬼?郎中开始退步,缓缓朝着后方那条退路而去。那双脚还是没动,他便放心了一些,继续退着。烛火给了他一些胆量,幸亏脚下这一片好歹亮着。火光随着他的动作朝后方撤,那双脚也逐渐离开了光亮的范围,等到完全离开了,郎中立马转过身,急不可待地朝着药铺的后门疾步而行。
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撞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