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文卿便着了风寒,又害怕传染给荣卿,便搬到厢房暂留一宿。
初雪本就寒冷,西侧的厢房不在光处,即便打上炉子,依旧难掩Y寒。她斜坐在厢房深处的榻缘,巾帕掩着唇,一声一声薄弱而贫瘠的咳嗽从喉中迸发,半天的工夫,便咳得人白如纸一般。
春桃将火盆挪到跟前去,又将一件厚氅给她披上,上前握搓着她的手,手背凉津津的,手心却又滚烫,软绵无力,忙端上药来,“这京城的冬天真是遭罪,小姐,来,将药喝了。”
“我不喝……”文卿紧捏着帕子闷咳,疲弱而幽怨地撇开脸去,“左右我这病不是药能喝好的……”
点点湿痕在帕上渗开,春桃一惊,忙取来查看,只见帕上几片粉白的花瓣已被捏得斑驳。
上回见这花瓣,还是白如梨花一般,如今再见,已经染上了粉晕。
“这……”春桃惊慌失措,“好端端的,怎么又发起这怪病来?”
“报应……”文卿悻悻收回手,咬唇恨恨哽咽,“这都是我的报应……”
说着,又是接连不断地咳嗽起来,直至将一片花瓣花瓣比出喉咙才罢休。
喉中火辣辣的,每当咳嗽起来,便像含了刺一般,疼得人冷汗直冒。
上回尚不会如此。这病是益发重了,加上风寒,文卿整个脑袋天旋地转,扶着床栏艰难起身,春桃将她拦住,“小姐要什么?春桃去取。”
“去将奁盒拿来。”
奁内放的是上回装进去的花瓣。
这花瓣与寻常花瓣不同,由夏转冬,却没有腐烂的痕迹。一并装入,春桃瞧着,更是满面愁容,“小姐,要不要我与大爷说说,再请个名医来看看?”
“不,你不能告诉她!”文卿又怨又急,“谁都不能说!咳死了也是我的命,咳、何必给人添麻烦…咳咳咳……”
“小姐……”春桃心焦地伏在她的膝上哀戚,“小姐……您忘了她吧,虽然过几日谢锦玉便进门了,但如今大爷心里已有了您,您何必还执迷念着她一个女人……若是步了王二奶奶的后尘,可如何是好……”
情这一字,最难分明,文卿何尝不怨自己,“出去……”
“小姐、”
“我累了,你出去。”
待人离去,文卿适才兀自凭栏垂泪。
这厢春桃被赶出屋内,阖上门,只见艳平已在此等候,带荣卿的意思过来询问文卿身体如何。
自荣卿不再冷落文卿,春桃对他态度也不似从前恶劣了,但念在文卿的意思,也只好声客套了几句并无大碍、不必担心云云,多的没说,也不能说。
可谁知翌日,文卿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加重了。
翌日春桃敲门进来,榻前已经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文卿奄奄伏在榻缘,虚弱地喘气。
“小姐!”她连忙迎上前去,见她面颊苍白,两眼如桃,“这、该不是咳了一整宿吧,身子也……明明喝了药,怎么还发起烧了?”
文卿这喉咙里跟着了火似的,浑身乏力,只看着她,半个字也说不上来。春桃见状,更是心急如焚地赶紧遣人去招呼大夫来,一并唤两个丫鬟打来热水,伺候她擦去身上的冷汗。
谢锦玉闻声而来,将丫鬟手中的药端来递给春桃,“姐姐怎么会突然病倒?”
春桃觑了她一眼,心里着了火,“还能怎么回事?我看八成是被你咒的,你出去!”
“谢姨娘不是马上就要进门了?该称心如意了吧!”
虽说她家小姐不计较过往一切,可春桃却不是一个好性子的人,这会子立即迁怒地将人赶了出去。
文卿无力阻拦,兀自蒙蒙睡去。
谢锦玉跌出门外,便转去留春给鹤生递话。
可气的是,留春的门也紧紧闭着,只得将话由丫鬟转告。
每当遇到难事,鹤生便要通过打坐静修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丫鬟绝不敢这个时候打扰,因此这句话递到鹤生的耳边,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西厢房,文卿正睡着,鹤生站在帘外,小心地冲里面瞧了两眼那张苍白面庞,问春桃道:“她的身体现下如何?好些不曾?”
“算是好了一些,”春桃悻悻给她伺候了一盏茶,“昨晚咳嗽了一宿,喝了药才刚睡下。”
“好……那便好……”鹤生松了口气,转却又是一阵担忧,“咳嗽了一整宿又是何故?大夫如何说的?”
春桃幽怨地避开了视线,又是无奈,又是恨她,咬着牙不解释,也不说其他的。
一阵沉默惊醒了鹤生,原本她一心只有文卿,如今才注意到丫鬟难看的脸色。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奁盒从帘内出来,“春桃姐,这花瓣装不下了,要不要换一个盒子。”
奁盒精致,盖子半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花瓣,粉的,粉白的,粉红的,在这寒冬中,尤其显得娇嫩,也显得诡谲。
春桃瞧了一眼她狐疑的神色,也不心急,“放着我来处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