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医生和护士,表姐夫,表姐,甚至坐在这里的妈妈。陌生的环境和人群令他几乎焦虑,他难以吃下东西,无法入睡,短短几天内再次产生模糊的幻觉。时而在深夜听到枕边有哥哥温暖平稳的呼吸,或在走廊的某个窗边看到哥哥的背影,安静地站在阳光下不回头看他。
餐桌上其他人在交谈,聊天,程嘉余一个人坐在一边,拿着银勺舀起碗里的汤,数一勺汤里微微颤动的涟漪,心里默念哥哥和哥哥的名字,好让自己保持稳定的情绪。
午饭结束,程母说自己预备启程回国,国内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处理。程嘉余听到这个消息,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妈妈。”
午饭后,程嘉余单独找到程母,小心问,“你要回去了吗?”
“怎么了?”
“你不带我一起走吗?”程嘉余紧张而怯怯,“我不想......住在这里。”
自意识到妈妈对自己的耐心耗尽不愿再给予自己宠爱后,程嘉余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闹过小性子。从前他总是不高兴就发脾气,妈妈常哄着他,抱着他对他说不要吵到哥哥学习,不然哥哥会不高兴,程嘉余就会安静下来,乖乖呆着。
但他们经历了一些事,他们都变了。妈妈不再有偏爱,而程嘉余不再有胆量。
“我不喜欢他......”程嘉余努力鼓起勇气,说,“我不喜欢他们。”
“你喜欢谁?”程母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从小到大除了你哥,你喜欢过谁?爸爸的话不听,妈妈的话也不听,所有人你都不喜欢,就喜欢你哥......当初早知道你是这样,我......”
程嘉余怔住。程母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她捂着嘴平静半晌,再开口时恢复正常,“......你就留在这里,这里的医生很专业,表姐也会照顾好你,妈妈......处理完国内的事,就来看看你。嘉嘉,你要乖。”
程母让程嘉余乖,听话,不要到处乱跑。几天后便离开了这里,乘上回国的飞机。
程嘉余被扔在白楼。
他变得一整日也不说话。护士给他拿来他不认识的药,要给他打注射针,程嘉余就摔了药片,把注射器扯开往地上砸。表姐过来好言劝他,说这些只是抗抑郁和缓解失眠焦虑的药,要他乖乖吃药,程嘉余不回应,不说话,谁来都把东西往外面扔。
他又被带出门做过几次身体检查,偌大的一栋楼,他总是很难看到其他人,只有几次等在体检室门外时,看到门打开后走出来与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或女孩。他们看上去都苍白,沉默,每一个人都由护士和医生伴随左右。
程嘉余遇到过他们,但没有人开口说话。有一个漂亮的金发男孩曾在经过时与他对视一眼,程嘉余记得那双眼睛,像宝石一样鲜艳,眼眶却发灰,疲倦,茫茫一片。
他记得那双眼睛,只因男孩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变得怜悯。
他们再没有碰到彼此。医院内禁止孩子之间交流,也尽量避免他们碰见彼此,更多时候程嘉余只是在医生和护士的围守下走过长廊,或独自一人呆在房间。
他想,这里是座监狱。把所有像他一样不听话的、古怪的、没用的、病态的小孩都关起来,这样就不会麻烦其他人操心,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程嘉余知道自己是累赘。
离开哥哥的第七天。程嘉余坐在床上,抱着腿看磨砂窗外模糊的景。他的房门被敲响,接着打开。
“嘉余。”男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早上好。”
程嘉余没有回头,表姐夫就关上门,走进来。他来到床边坐下,看着程嘉余,“你该吃些东西,你瘦了很多。”
没有人回应他,他也只是笑笑,“护士说你不愿意吃药,也不打针。嘉余,这样要怎么治好你的病呢?其他小孩都很听话,只有你,这么爱生气。”
他抬手想摸摸程嘉余的头,程嘉余避开他的手,往床里挪了一点,望着他。男人与他对视,依旧笑着,“嘉余,你的眼睛真美。”
“不要这样害怕我,坐近一点,好吗?”男人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我想给你看一个东西。”
他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放在床上,慢慢移到程嘉余手边,“你会感兴趣的。”
程嘉余看着那张纸,认出是自己的体检结果,伸手拿起。表上有许多不认识的单词,但他还是能勉强往下读。眼睛滑过一排排英文,定在最后一行上,静止不动。
“你怀孕了,嘉余。”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隆隆如雷炸开。程嘉余盯着那一行白纸黑字的判断结果,瞳孔震颤。纸被用力捏皱,他混乱地心想,怀孕.....怀孕......孩子......他有哥哥的孩子了。
这是他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你猜,如果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想?”
程嘉余立刻看向男人。男人笑着举起双手,“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想,你的妈妈应该不赞同你们的恋爱关系,否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