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怀北坐在屈春生身边,听着他哥和舅舅的对话,脑中却想着昨日的情景。
落雨如帘,窗外泥土被雨水沁润的气息飘入屋内,带来丝丝凉意。
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动,他的喉咙像被扼住一般无法言语,连他的脊背都难以挺起,他的不堪就这样被披露在人前。
然而,他的兄长却告诉他:“你没有他说的那样一无是处,你也在努力。”
他猛地抬起头,两眼通红,但他没有流泪,哭泣都让他感到羞耻。
屈春生继续说:“是我的错。我以为养你就是要让你吃饱,让你穿暖,让你长大。”
他的手被屈春生握在手心摩挲着,对方每一句话说得都很慢,很轻:“但你是个人,不是猫狗,这怎么够呢?”
屈怀北想打断他,许多人都是这样养育孩子,他们像畜生一样一窝接一窝的生,给吃给喝只不过是指望孩子能帮他们分担生活的压力,男孩能帮忙干活,女孩就像货物一样换取钱财,嫁到别人家继续生,循环往复,屈春生比他们好多了。
“我认为让你在家里待着,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在外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被人拐走,我怕麻烦,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应付你。”
“是我让你变得离不开我,只能依靠我,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害怕。”
“他说得没错,我把你当成了女孩儿养,可你长得再美,你也不是女人。”
“我忘了教你怎样依靠自己。”
他紧紧抓着屈春生的手,即使眼里再次溢满泪水,也一声不吭,屈春生抽出一只手,替他抹掉欲落的泪滴,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细嫩的皮肤,动作如此温柔。
屈怀北张嘴想说话,却被鼻子里流出的鼻涕打断,只好先抽抽鼻子。屈春生像儿时无数次照顾他时一般,拿出帕子为他擦干净。
“……我不,觉得你丢人,”屈怀北看向兄长的眼睛,反驳之前孙世恶意的诬陷,“我只是,不敢说。”
他站在屈春生面前,屈春生坐着,抬眼与他对视。
“我不敢说我知道了,”心底最深处的卑微似乎也在屈春生的眼神中得到鼓励,变成话语,“因为我无能为力。”
那双大手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抚摸。
他回过神,姚庭正对屈春生说着想把他接回姚家的事。
“我虽然是他哥,但也不能事事替他决定,还是问问阿北怎么想吧。”屈春生道。
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屈怀北衣袖中手握成拳,开口道:“我想跟舅舅走。”
屈春生惊讶地看着他,他坚定回望。
他想做,力所能及的事。
他不愿再绊住兄长了。
不能再懦弱,他应该尝试走出去了。
屈怀北在自己房内收拾行李,屈春生端着烛台走进屋内,坐在一旁看他清点要带走的东西。
“你想好了吗?”屈春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决定跟着姚庭走,他们都知道原因。
屈怀北“嗯”了一声,片刻后说道:“哥,你呢?”
“……我会走的。”烛光摇曳,屈春生的脸一半隐没在了阴影中。
“你想去哪?”
“没想好,我安定下来,会给你写信的。”
“……好,”屈怀北别过脸,“哥,我还差一点就收拾好了,太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屈春生问他:“要过来和我睡吗?”
屈怀北摇头,与他道过晚安,屈春生走了。
他慢慢蹲下,将脸抵在膝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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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那天早上,屈怀北意外没看到屈春生的身影,问陈嫂,陈嫂告诉他屈春生一早就出去了。
他吃完早饭,屈春生才提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没过一会,姚庭也来了。
屈怀北上了马车,屈春生把早上带回来的油纸包递给屈怀北,对他说:“这些都是你喜欢的,路上拿着吃。”
黎大夫也来送行,虽然屈怀北跟他学习的时间不长,但他对这个聪颖的弟子还是很满意的,还告诉屈怀北以后如何联系他。
屈怀北没想到的是,连邻居都出来送他,给他包了不少本地特产带走。
马车开始走了,他抱着油纸包呆呆坐着,终是忍不住探出窗,对屈春生喊道:“哥!一定要给我写信!”
他以为屈春生已经离得很远了,却发现,其实屈春生也在追着车,见他探出头,慢慢停下脚步:“好。”
一路北上,屈怀北看着沿途风景变幻,姚庭在一旁告诉他南北水文地质的差异,花草树木有何不同,他对屈怀北说:“我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你娘给取的,她想回家……”
屈怀北在心里说,娘,我不怀念北方,我开始想念江南了。
目力所及皆是他不熟悉的裸露黄土与作物,耳中听见的是怪又硬的北地方言,吃到的是从未尝过的面食,心像失去了归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