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纵是声调不高,话语间仍是威严。
宁蕴腾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狐疑地看了下。只见此人身穿衮服、仪容优越,不怒而威,便知是朝内的官员。她正要开口说明身份——
“蕊儿?”那男子眉目间漾开了喜悦。“是蕊儿?”
宁蕴怔然,马上后退一步,柳眉倒竖:“何人在此放肆?”
“十几年不见。”那男子上前一步,微笑道:“好你小蕊儿,把大哥哥给忘了?”
大哥哥——宁蕴懵了。记忆里,在宁府花园里的童年时光,依稀有这么个人。
“蕊字还是我给你起的。”那男子笑道。“我倒是想让你用回宁蕊这个名字,奈何你生母不同意,父皇也便不好下旨。花朵怀抱中最娇贵的那一蔟,这不好么?”
宁蕴打量了他片刻,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会儿连忙恭敬行了个大礼:“映雪不识太子殿下尊颜,还请恕罪。”
太子叹息道:“从前我俩那样亲厚,你都忘了,现在倒是和我生分起来。”
一刻里俩人都没说话。记忆在她脑海里流水一般过着。
“若不是宁大学士蒙冤,恐怕你我如今……”太子叹道。目光如水,如今夜的星子。
宁蕴退了一步:“如今映雪也是皇兄的左膀右臂,和子鹤一同。”她冷冷地垂下眸子看着他的足尖。
“生分如此。”太子叹道。“早知道,便在知悉你藏身铃兰馆那日便将你接了来。”见宁蕴不说话仍兀自站着,便长叹一声坐到炕上去。
“然而……”
宁蕴顺他话风接下去:“皇兄,你早便知我在铃兰馆。”
太子抬头看看她,又略微嗅了嗅周遭的空气,满满是云雨后的腥膻味儿——“然而子鹤已捷足先登。”顿了顿,又道:“你和子鹤,猖狂得很。”后来这一句话十分冷漠。
宁蕴脸上微微一红,但是仍恭谨地鞠着腰:“皇兄教训得是。”
太子冷眼打量着她。才几句话,二人针尖对麦芒。
“没想到子鹤想要的是你。”太子开口。“我原想,等风波过后,便禀明母后,接你进宫。”顿了顿,道:“你我完婚。”
“小少时候戏言,皇兄莫要在惦念……”宁蕴皱着眉。“况且,自从再见不到皇兄,映雪有了新的玩伴,也许了终身的戏言。童言无忌,随风去了吧。”
是的。宁府那蓊蓊郁郁的牡丹园子里,她曾和一位大哥哥——他的父亲她叫大老爷——一起玩耍。日中学琴,夜里数星星捉蚂蚱,一起跳到春水半融的池塘里冻得瑟瑟发抖。大哥哥弹得比她好,但是大老爷夸奖的总是她;她闯了祸,大老爷也责罚大哥哥。
她便以为这就是她的哥哥,如同她宁家几个嫡亲哥哥一样。
直到不知哪天起,她母亲不再让她和大哥哥一起学琴,倒是将她收在闺房里自己来教。宁蕴直至今天才又见到他。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脸上红晕褪去。
“你过得好么。”太子问。
宁蕴行了一礼:“父皇母后照拂,子鹤也爱惜映雪。”
太子皱起眉:“假若……”
宁蕴抬头笑道:“时间不早了,皇兄,我们出去看看小公主吧。”
“子鹤所为都是为了我。”太子看着她,目光充满探寻。“假若还可以选择。”
“皇兄。”宁蕴瞬间再退一步。没有再退的路了,她便扬起脸来,正眼看着眼前这七尺男儿:“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
“宁蕴已是帝女,与皇兄一母同胞;也已嫁与靖远公世子为妻。皇兄贵为太子,尽管现已无挂碍,但是也请念一念身在偏远疆土的人儿。”
“谁?”
宁蕴看着他。
“谁?身在偏远疆土的人?”太子冷道。
“古有明妃出塞,皇兄自知。”宁蕴同样冷冷看着他。
“她。”太子笑了。“实话与你说,小蕊儿。”太子站起来,同样盯着她看。“我从没见过如此渴望自毁的人儿——”
他确实看上张显瑜,也将她收进过帐子里。宁蕴明白这个道理:他乐得将张显瑜收为己用——一个忠诚的女人,温柔陷阱的里里外外都自愿深陷在他织造的梦幻里,愿意为他出生入死,何乐而不为?太子跟前的张显瑜,曾经许韶君跟前的宁蕴。
但是张显瑜不一样。
“她说,不如我们怀个孩子。”太子笑道。“莹璧说,‘等我到了那儿,生个小小世子,等他即位,你就是羌王的爹。’我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
“然而千算万算,我都猜不到,我和她的每一次,她父亲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在我突然而来的时候差人告诉她父亲。”
宁蕴想起张显瑜那骄然而与世俗不相干的脸。“世俗的一切都不入她眼。然而造就世俗的人就是她爹。”太子道。“将她困在贵女的牢笼里做个傀儡和宠物的元凶。莹璧怀上孩子的时候很开心,和我谈起等她大着肚子嫁人的时候她那个永远想着光耀门楣卖女求荣的父